老郑
老郑是敖汉旗染坊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党员,是我在众多采访对象中最熟悉不过的朋友之一,也是我从没见过面也从没有唠上一句话的人。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永远地挂在了墙上的镜框内。
镜框内的老郑如睿智的学者斜坐在藤椅上,穿一身挺括的西服,黑皮鞋擦得锃亮。他神情专注地思考着染坊村治沙的事儿。那身用料考究的西服,是靠摄影师的魔术技巧添上去的,看上去天衣无缝。老郑生前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望能穿上那么好的衣服,因为他把全部家当并背着数万元的债务连同他的命都交给了那片肆虐的沙地。他平时只穿打着补丁的蓝灰裤褂,戴褪了色弯了檐的礼帽,着一双沾满泥沙的黄胶鞋。他妻子也记不清老郑到底穿破了多少双那样的黄胶鞋。
老郑留给妻儿的遗产除了8万元的债务外,还有几间破旧的土房,虽不能同左邻右舍阔气的大瓦房比,倒也能遮风挡雨,也能少储些细米干柴。还有一个布包,整整齐齐地放着三本书和一张报纸。不妨摆开细看:1974年出版的单行本《共产党员应是无产阶级先进分子》;1985年出版的第4期《辽宁青年》,期刊里面《无功便是过》的一篇文章被翻阅得字迹都有些模糊;1989年出版的第13期《求是》杂志,里面《试论全优化过程——对短期行为的反思》一文被画了很多红杠杠;1985年9月26日出版的《人民日报》,第四版《方兴未艾的沙棘热》文章被做了很多批注,他栽下的一片一片沙棘林为他的批注做了最完美的诠释。
老郑留给全村人的遗产是一万两千亩的沙地绿洲。杨树、黄柳、沙蒿、沙棘、山竹子、胡枝子、沙打旺、草木樨……还有很多我说不清名儿的草木,蓬蓬勃勃,一望无际。
老郑还留下了一份与村里签订的沙地治理承包合同,遗憾的是他不能再亲自履行合同的各项条款了。有一天,老郑的儿子碰到我这个曾经去他家采访过的记者,说他不想接续这份合同,原因是合同规定他家只能得三成的治沙收益,暂时入不敷出。但他反复表示,只要合同能给他带来经济效益,他会坚决继承父亲的遗志。我想,这恐怕是市场选择的必然结果。
我越发痛苦地怀念老郑。
老郑毕竟是老郑!
老郑成功的治沙经验无法重复!——或许——无法模仿的模式是最高级的模式?
在党的生日之际,我私下里想,“全球500佳”的功劳簿上,应该写上老郑的名字。